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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到某所女校同一班十来人的特备华文班级分享绘本,在一个多小时内列举了不少童书,谈阅读绘本的感动与乐趣。她们都是15、6岁的小女孩,翻阅着我带去的儿童书,时而泛着泪光,时而会心欢笑。

我带去的其中一本,是法国人艾瑞克.巴图创作的《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?》。简单的构图,简单的故事,蕴含着满满的感动。一只天生绿色的小老鼠,在灰色鼠群中不获认同,他带上乳酪,决定离群去寻找朋友。他碰见同样绿色的青蛙、蚱蜢以及变色龙,殷切问道: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?结果都碰了一鼻子灰。但他不灰心,来到绿草从中,望着鲜红的野花,不忘欣赏一番。这时,眼前出现一头大象,一头绿色的大象。老鼠好开心,殷切地问: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?大象好不慌张,吞吞吐吐说着:愿……意。于是他们就并肩默默坐着,就像一对好朋友一样。不久,大象忽而渐渐变成灰色,原来它是害怕老鼠,一时紧张才发青的。老鼠问大灰象:你还愿意做我的朋友吗?大象已经不怕老鼠了,因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。

这个有关友情的小故事,解读的空间其实无比宽广。我想起小时候在幼儿园结交的第一位朋友,那时我5岁,他长我一岁,名叫良汉。当然小时候一切都很懵懂的,也不晓得为何在一班十来名同学当中,就和他成了好朋友。有一回,我瞒着家人,带着邻居两三岁的小弟弟,从村子出发,徒步走到良汉住的另一个村子,在他家玩了一个下午。大人们以为我们遭拐带,结果换来一顿训斥。

不久前看了电影《爱在午夜降临前》Before Midnight。开始有点不惯影片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琐琐碎碎的对白,耐性看下去,有些段落颇耐人寻味,竟然让我莫名感动。在希腊的午餐聚会上,老妇人Natalie回忆起过世的丈夫,语气悠悠缓缓,说对丈夫的记忆,时而清晰时而模糊,为了不忘记,会刻意去记起他脸部的细节,他眼睛的颜色,他皮肤的皱纹,他头发的质感。但终究他还是犹如躲在一片云雾中,在清晨不太强烈的日光照耀下,蒸发消失。时而浮现,时而逝去,犹如日出日落,犹如一切的转瞬即逝。正如人生,我们何尝不是来了又去了,无论多么的不舍,我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。

的确如此,世间一切流动不息,我穿过你的生命,你途经我的人生。我体内百分之70的水分,或许有一滴来自喜玛拉雅圣山雪峰的白云,千山万水与我相聚,在我体内回温而苏醒;或许有一滴来自悠缓的康河,曾听过撑篙者的慢歌,还残留着几许水草刺鼻的腥;或许有一滴来自你,只因我们一度靠得太近,你呵出温湿的气,滋润我某一瞬间的呼吸;又或许是你离开时,弹下的一抹泪花,在空中碎成千滴万滴,化成满天的星,也是满天的雨。

原来我们的界限从来都不是那么清楚的,这一刻淌下的泪花,谁知下一刻不会徜徉在北冰洋的浩瀚里。什么是赤道?什么是北极?什么是我?什么是天地?我们一直以为的自己,从来就不是固定而不变的个体。我们根本不是个体,我们只是一种聚合与幻灭。我们一直在渗透也一直在分解,我们一直在融合也一直在分离。

良汉现在怎么了,我一无所知。我对他全无印象了,他也应该不记得我了吧?无论是爱情、亲情、友情,无论是死亡、分离、孤寂,人与人之间的聚合,都是我们一生在试图寻找答案的课题。世上没有几个人,会愿意陪你并肩默默坐着,就像一对好朋友一样。我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,稍纵即逝的日出,转瞬即逝的日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