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ime gate

画展期间,许多旧同窗都偕同家眷前来捧场,小孩就是小孩,有些盯着悬挂的大鸟笼悠悠旋转,嘀咕着怎么笼里会有星星、弯月、纸帆船;有些站在秋千前静静对着小黄鸭,默契与好奇在想象的微风中轻轻荡漾;有些仰着头努力举起小手,只想碰一碰难得靠得这么近的云朵。10AM的创意团队让明亮的天空都住了进来,还有云,还有风,还有星星和岁月。望着这些天真小宝贝活泼的身影,我看到了岁月流转,仿佛和老朋友们昨日才刚完成学业,才刚踏入社会,才刚积极打拼,才刚意气风发,这么一辗转,什么都已蹉跎。

我不止一次叙述过这样一件小事。好些年前了,某一天家中电话响,接听后对方说是父亲的老友,想找他叙旧。我愣了一刹那,唤来母亲,母亲也有些许感到意外,怎么父亲过世多年后,竟然还有人想找他聊天。怎么聊啊?我不知道父亲的老友得知消息后,内心那一刻有何波动。有些失落是永远的,本以为老友一直在,不想数年之前人已不在了。那这几年之间,父亲到底算是活着的,还是离开了。想说的话,想聊的天,想叙的多少陈年旧事,只有彼此懂得的日常琐事,霎时间都没有了分享的对象,那留下的是不是就是沉默了呢?

我不谙声乐,学起乐器手脚笨拙,然我不经意会在插画中给小角色配上乐器,或是横笛,或是萨斯风,或是陶埙,或是优克里里。我给观展的某些朋友解释说,每个人活着,都应该找到抒发内心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,或许是音乐,或许是文字,或许是舞蹈,或许是画画。我们都需要沟通交流,但不一定是对外的,当有一天你的知己知音不在了,你还有能力跟自己内心对话否?

我们都习惯了忙碌,忙就可以让时间容易度过,不必烦太多,不必想太多,不必面对太多。只是太多的时间就这么过去,有一天会必然惊醒,我到底做了什么?当10年已不足奇,20年也绰绰有余,你才开始害怕,原来自己也有了一段历史,只是双脚还来不及拔出岁月的泥沼,岁月的潮汐已随月之圆缺,兀自涌现退去。立在浅滩中,如扎根在那儿的一株孤立椰树,前方是海,上方是天,淼淼莽莽。

一个人活着的价值是什么?似乎前不久,我们才戴上方帽子互道恭喜;后来,接连是喜宴婚礼;跟着是弥月之喜。而今,新知旧雨难得重聚,来支持画展;会不会下次再聚,就是告别会了呢?我们这么努力地活着,是为了碰一碰难得靠得这么近的云朵?或是等一个午后的微风,陪我们荡一荡无声的秋千?如果世俗的价值都与你必然擦肩而过,你又该如何看待自我?有一天我们都必然告别,谁先谁后都无所谓,只是如果我先走,只要你心中有那么一片刻偶尔挂念起我,那么一片刻或许就是我曾努力活过的价值了。

高中同学的母亲是我小学的老师。那天她们一同来看画展,和老师聊起小学师长。校长Mr Koh她说不在了,副校长Mr Satchi她说也走了。我忽而很难过,才察觉小学已是30年前的事。父亲在那名老友心中多活了好些年,也在我心中活了42年,必然也会一直活下去,直到连我也不在为止。